“掌上逸出的乾坤——皮影戏”系列之六　谁来撑起皮影的未来？

【类型】报纸

【篇名】“掌上逸出的乾坤——皮影戏”系列之六　谁来撑起皮影的未来？

【简介】 □首席记者李红军文图 上点儿年龄的人，大概都会有这样的记忆：一盏“汽灯”，灯下一张桌子，桌子旁坐着两个人，一个腿上架着二胡，一个手里拿着快板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人，他们如痴如醉地倾听着二胡凄美的颤音、陶醉在说书人的故事里。 但这样的场面，如今似乎很难见到了。 艺术是什么？艺

【出版日期】2020-07-30

【报纸名称id】320700001032

【正文】

□首席记者李红军文图

上点儿年龄的人，大概都会有这样的记忆：一盏“汽灯”，灯下一张桌子，桌子旁坐着两个人，一个腿上架着二胡，一个手里拿着快板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人，他们如痴如醉地倾听着二胡凄美的颤音、陶醉在说书人的故事里。

但这样的场面，如今似乎很难见到了。

艺术是什么？艺术来源于人类的童年、来源于人类童年时代的纯真和梦想。所以，纯真和梦想，是艺术的根。

现在，这样的纯真和梦想，人们还保留有多少？

生活里，我最反感这样两种现象：一个电影或电视剧结束了，后面会来些拍摄中的花絮，这种哗众取宠的行为，其实是对艺术的一种颠覆，是对人类梦想的一种颠覆和践踏，这就如带人走到了一个美丽的所在，然后说这一切都是假的——缺德；还有就是，当一些人为“戏”里人物的命运感叹落泪时，总会有些人站出来说：值得吗？都是假的，是编剧编的。

人少了纯真便不再可爱了，那么人类呢？人类少了纯真该是怎样呢？

所以，我很敬重至今仍坚守在皮影舞台上的老艺人，虽然他们很贫穷，虽然他们离现代生活很远，但他们一定程度上在为人们圆梦，帮助人们找回童年的感觉。

岳秀良希望皮影被保护

２００７年３月２５日下午，桐柏皮影艺人岳秀良要到桐柏县南方庄演出。为了能亲眼看到他演出的风采，我决定跟他去“赶场子”。

从岳秀良的家到南方庄，有３０多里的路程，这一路，大多是土路，路面高低不平，很不好走。

虽然开了春，但风还有点儿硬，坐在摩托车上，人还是不由得打寒战，但岳秀良的儿子岳俊说：“我们已习惯，下大雪，路结冰，只要和人家约了，怎么都要到场。”

岳秀良这次唱的是《薛仁贵征西》。

有道是“皮影戏好学，三根棍难戳”。演出中，不管是一个皮影子两个皮影子的表演，抑或是千军万马的表演，岳秀良就在那几尺见方的台子边，在演唱得抑扬顿挫间，闪转腾挪，跳跃奔腾，真个是栩栩如生。所有的人生况味，都自手上传达出来，看得人热血沸腾，胆战心惊。

皮影舞到岳秀良这份儿上，也算是到家了。

但遗憾的是，这样热闹的场面，岳秀良全身心地投入，却没有得到掌声和鲜花。

岳秀良这次来演出的南方庄是豫西南的一个小村庄，有十多户人家，６０多口人，但常年在家的也不过５０多口人。

戏开始时，一大群孩子来凑热闹，到后来，只剩下了两个老汉。其中一个老汉叫李凤彩，７０岁，岳河镇河庄村人，他是跑了三四里地来看岳秀良表演皮影的。另外一个老人叫王主传，８０岁了，小方庄人，是他专门从河庄村请自己的亲戚李凤彩来看皮影的。

“老先生，演的哪一出知道吗？”

“我明白着呢！有唐朝的，宋朝的，还有清朝的，哪一朝的戏我都爱看。”

当晚的演出，实际上成了王主传、李凤彩两位老人的专场。

邀请演出的人家户主叫王志斌。孩子原先不好好学习，如今考上了高中，就请两场皮影戏热闹热闹，这是典型的请神还愿戏。

演出结束后，已是夜里１１时许了。拆台子、收拾皮影子入箱，一天的演出算是忙到了头。

虽然夜已深，虽然田间小路坎坷难行，但岳秀良还是执意要回家去。

就这样，两辆摩托车，一辆载着岳秀良，一辆载着记者，穿行在夜色里。

路上，岳秀良的儿子岳俊说，他本不想演皮影，现在这样做，主要是为了父亲。

岳俊说，自己加入皮影行当很偶然。那是２００２年，一次父亲去演出，但一个伙计没有按时到场，演出无法进行，当时岳俊看到父亲着急的样子很心疼，就充了个数。就这样，岳俊走上了皮影路。

“我是为父亲走上这条路的，完全是为了让父亲高兴，其实我自己并不喜欢演皮影。”岳俊说出了自己的无奈。

回到岳秀良家，已过午夜十二时了。由于天太晚，没回城的车，当晚我住在了岳秀良家里。

临睡前，岳秀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，脸上布满愁云：“你说说，都说桐柏皮影很传统、很地道，但为啥就不能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呢？是上边不认可桐柏皮影，还是桐柏人自己认识不够，没有向上申报？”

岳秀良说，他已经到过郑州几趟了，他想请求有关部门把桐柏皮影也列入“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”里，要不然，他心里很不安。

透过朦胧的烟雾，我看到一张无奈而苦苦支撑的脸。

再想到他儿子岳俊为安慰父亲而演皮影的话，我不禁为桐柏皮影的未来担忧——如果岳秀良有一天不能再演了，那么谁来支撑桐柏皮影？

索辛酉“我的精神最富有”

“我在村里是最穷的，但我的精神世界比谁都富有！”

在灵宝市西车村道情皮影艺人索辛酉家里，索辛酉掷地有声地对记者说，“我守着皮影就守着快乐！”

也是，在如今的农村，像索辛酉这样的家实在不多了，没有院墙，没有大门，只有三间破败的平房，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。

与其他农户相比，索辛酉的家仿佛落后了３０年，或者说索辛酉的家还停留在３０年前。３０年前的索辛酉怎样呢？和“文化大革命”后刚刚放开的皮影一样，当时的索辛酉充满了自豪，也深受时代的娇宠，但几十年犹如弹指，所有的一切不再，存留的，是索辛酉破旧的家和他的快乐、满足。

在索辛酉的家里，最珍贵的是皮影子，是简板，是５００多张皮影子的草图。那是明清时代留传下来的皮影子，而这些，都是无价之宝。

实际上，最多的时候，索辛酉保存有２０００多张皮影子，但后来无论是来考察的专家，还是慕名来学习的同行，看到索辛酉的皮影子，都禁不住张口索要，结果２０００多张皮影子，送到现在只剩下几十张了。

２００７年农历正月二十，我来到索辛酉家里时，２０００多张皮影子，只存留在索辛酉的喋喋不休中了。

“你来晚了，看不到那么多了。”索辛酉有些歉意地说。

索辛酉翻箱倒柜，那出一些剩下的老皮影子。那是不知被用过多少次的皮影子，上面的色彩已显得很暗，仿佛比陈年旧事还要陈旧，溢出些寥落的气息来。

索辛酉说，演皮影戏让他感觉实现了一些人生价值，很骄傲，也很快乐。

如今，他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在卢氏县徐家湾乡的那场演出。当时，他长达３个多小时的演出，让那里的群众受到了强烈的艺术感染。伴随他的演出，人们时而捧腹大笑，时而鼓掌称好。演出结束后，人们一次又一次地鼓掌，央求索辛酉再演一场。这样，他又连续演了两场，直到次日凌晨３点才不得不收场。索辛酉要走了，村里的老少爷们都来送行，车子开动后，乡亲们还追在后面殷切地说：“明年一定还来啊！”

１９９６年，索辛酉到法国巴黎演出，一去就是３个月。索辛酉说，那３个月，他把巴黎的角角落落都转遍了，那个时候，他才发现自己的价值，灵宝皮影的价值，中国皮影的价值。

对于索辛酉来说，２００３年是个里程碑。这一年，他和自己的弟弟索午酉一同到维也纳演出，这让他感受到了皮影子的高贵之处，毕竟，维也纳不是任何演出团体随便都可以去的。

从那以后，他有了新的想法，他

要带一些徒弟，要把这个传统剧种传下去。

但他又没有把握，现在，人们连电影都不看了，谁还看皮影呢，谁还学皮影呢？

现如今，虽然皮影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保护起来了，但这样的保护让索辛酉感到无可奈何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。现在，演皮影好像不是为观众，而是为皮影而演出的。

也是，１９５７年之前，自负盈亏的灵宝县艺术团，就几个剧目，亏得演不下去了。而就在此时，索辛酉当上了灵宝县艺术团团长。是他引进木偶、引进皮影，救活了濒临灭绝的灵宝县艺术团。

那时候多风光啊！索辛酉还清楚地记得，当时白天赶会演木偶剧，晚上演皮影，五分钱一张票，三个小时左右的演出，可以收入六十元钱。但如今，这些都成了过去。

西车村党支部书记何根旺也表示了对皮影现状的担忧。

他说，目前学皮影的年轻人基本没了。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现状，是皮影赖以生存的社会基础发生了变革，一些传统民俗日益淡化；再者就是传承学艺者少，一些有造诣的老艺人因年事已高，身体状况不佳，思想保守不愿传承。还有就是，这些演员都是不脱产的农民，有繁重的体力劳动，只能见缝插针学艺，精力、时间都不能保障，再加上没有固定经济收入，靠此难以维持生活，一些人产生了弃艺的想法。

何根旺告诉记者，为了抢救皮影，他们村配合上级的拨款，又筹集了一部分资金，组织了一帮年轻人，跟着老艺人学习这门传统技艺，目的是把皮影搬上舞台，让更多的人了解它、接受它。

皮影戏究竟何去何从？

谈到皮影的现状，罗山皮影艺人陈光辉说，目前皮影之所以没有过去热闹了，一是功利心太重，老师带学生，学生没学几天就被请去还愿场合演皮影挣钱，学艺不精，技艺不高。二是皮影艺人各自为政，各自为大，相互间不取长补短。再一个就是，现在娱乐形式多了，人们可选择的余地大了。

说到这里，陈光辉有些激动。他说：“谁提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，他是个功德无量的人啊，有功于民族，有功于艺人。”

对于皮影的未来，陈光辉有着自己的见解，他认为，要直接淘汰，不现实，毕竟它有一定的群众基础，但要提高，需要做很多工作，比如艺人文化素质要提高，政府要从多方面来关心它、爱护它。

每当想起上世纪的６０年代，皮影艺人王治才就激动不已。那时候皮影多火啊，最多的时候５０００多人看两米长、一米宽的屏幕，台子搭好被挤垮，再搭又挤垮了。有时候，为了看皮影，围着台子不知转多少圈。

但如今，一切似乎远去了。

“四条板凳七扇门，离了风簸唱不成”，这曾经是流行很广的说法，但现在的年轻人，很少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。（全文完）

灵宝市西车村的索辛酉是灵宝道情皮影的领军式人物，他曾远赴法国和奥地利等地演出。尽管如今很贫穷，但一说起皮影，他自豪地对记者说：“我守着皮影就守着快乐！”图为索辛酉在为洛阳豫剧团的演员讲解皮影表演技巧。

如今，虽然皮影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保护起来，虽然还有人在表演、喜好皮影，但留给皮影艺人的更多是落寞和无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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